根據美國總統拜登日前宣布的阿富汗撤軍時間表,自5月1日起,美軍及北約聯軍將陸續撤離阿富汗,整個過程將在具有象征意義的“9·11”20周年之際全部完成。
自2001年小布什政府對阿富汗發動反恐戰爭以來,美國已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歷時20年,耗資2萬億美元,2400多名官兵死亡,而且造成了當地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和地區混亂。
事實上,小布什以後的歷屆美國總統都曾試圖從阿富汗撤軍,卻未成功。拜登政府能否突破僵局?撤軍後的阿富汗可能出現哪種局面?隨著撤軍日期的臨近,這些問題也更令人關註。
推動拜登撤軍的三重動力
動力一,拜登的撤軍計劃是對前任“政治遺產”的改良式繼承。2020年2月,特朗普政府與阿富汗塔利班在多哈簽署和平協議,承諾美軍在今年5月前撤出阿富汗,作為交換條件,塔利班不再威脅美國及其盟友安全。為了校準時機,也為了顯示與前任有別,拜登設定了新的撤軍時間表,改為在“9·11”之前完成。
動力二,阿富汗撤軍是美國對外戰略演變的產物。如果說2001年攻打阿富汗是小布什所謂全球反恐的需要,那麽此後的美國政府則都是在利用阿富汗所特有的地緣政治製高點效應:奧巴馬時期,美軍撤出伊拉克,增兵阿富汗,是在戰略東移;特朗普從“亞太”轉向“印太”,需要阿富汗從西北方向掣肘中國,配合其“大國競爭”戰略;拜登上臺後,強化了大國競爭態勢,為了在印太地區集中火力打壓和圍堵中俄,不得不調整東西戰線,減少在西線的投入。
動力三,撤軍也是拜登謀求個人政績的需要。拜登從前任手中接過的是一個爛攤子,而歷時20年的阿富汗戰爭,除了餵飽了美國的權貴階層,只留給普通民眾不堪回首的痛。為了穩固權力根基,拉攏選民,拜登需要借助撤軍為自己積累政績。
幾任美國總統都沒能兌現的撤軍承諾自有其錯綜復雜的原因,其中核心問題之一便是難以預測的阿富汗前景。
撤軍後阿富汗可能出現的五種局面
局面一,成立一個阿富汗民族聯合政府,塔利班擔任政府職位並逐步接管政權。2020年9月12日,在美國的推動下,阿富汗加尼政府與塔利班在多哈啟動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和平談判,以結束長達數十年的武裝沖突並確定戰後政治版圖,可惜談判最終陷入了僵局。和解是結盟的前提,然而在一個被美國趕下臺的反美組織和一個接受美國扶植的政府之間,和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塔利班重新掌權也是美國政府不願意看到的。
局面二,塔利班以武力控製阿富汗。美國扶植加尼政府的目的是要在阿富汗建立一個親美的世俗政權,而塔利班的主張是在伊斯蘭教法框架內建立一個伊斯蘭政權,雙方對於未來阿富汗政權的訴求存在不可調和的對抗性。因此,塔利班不相信美國,也不想和加尼政府達成和平協議,只是拖延談判進程,以便等美軍離開後以武力控製該國,而阿政府顯然無力獨自對抗塔利班武裝。
局面三,阿富汗境內將引發新一輪混戰。除了塔利班與阿政府之間的戰爭,在這個以部落為基礎的國家內部還積聚了大量族群矛盾。此外,能源爭奪戰也是未來阿富汗面臨的一大安全風險。阿富汗地處遠古印度次大陸同亞洲大陸板塊碰撞的交匯處,地下礦產資源相當豐富,比如阿東部一些高質量的滑石礦區同時為塔利班、美歐買家、極端組織“伊斯蘭國”以及當地族群社區所需要。2010年,美國軍方和地質學家曾對阿富汗礦藏進行聯合勘探,估計阿富汗的礦產資源總價值約1萬億美元。
局面四,恐怖主義風險上升並向周邊外溢。阿富汗已成為訓練恐怖分子在歐洲發動襲擊的新溫床,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曾表示,“伊斯蘭國”很可能在阿富汗重建它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失去的基地。同時,塔利班也擔心在和美國履行和平協議的過程中,如果美國食言而自己因為放下武器導致實力大減,那麽其成員很可能會轉而加入“伊斯蘭國”。
局面五,美國通過培植代理人,繼續把控阿富汗局勢。應該說,撤軍只是美國在調整其全球戰略的資源配置,絕非戰略轉移,放棄這塊“風水寶地”。為了保持對阿事務的話語權,美國做了幾件事:一是扶持印度進入。作為美國印太戰略中的重要角色,印度已在阿富汗經營多年,從一般的經貿項目滲透到了安全領域,有望成為美國在印太西部的代理人;二是培植反華工具。美國在2020年11月宣布撤銷將“東伊運”定性為恐怖組織,就是在為培植對付中國的恐怖組織代理人做準備;三是掌控情報網絡。美國在阿20年間早已布設了全面的情報網絡,阿富汗各界精英都在一定程度上受製於美國,很難自行其是。
總體來看,無論是一個戰亂的還是團結的阿富汗,都不符合美國利益。一個既不統一又不大亂的阿富汗才是美國所希望看到的。事實可能也正如法國前海軍陸戰隊隊長、歷史學家米歇爾·戈雅所說,“在戰略和軍事上,事情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
(作者系欧亿平台上海合作組織研究院研究員)